前不久,喜剧演员贾玲在东方卫视《欢乐喜剧人》的小品节目《木兰从军》中,扮演了一个胖版花木兰,身穿古装,嘴啃烧鸡走上舞台。节目播出后,立即引起众多网友和观众不满。中国木兰文化研究中心甚至刊发公开信,要求栏目组以及主创人员向社会公开道歉。
贾玲不是第一次恶搞经典形象了,之前她还扮演过小龙女和白娘子两位“女神”,不过估计因为小龙女的创作者还健在,别人不好越俎代庖,而白娘子压根非我族类,所以恶搞了也就恶搞了。而这一次,贾玲撞到铁板上了。
我也不大喜欢贾玲的恶搞,因为既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什么意思。恶搞经典,或者更文艺的叫法是解构经典,是一次破而后立的过程,破坏掉一个形象,然后再建立起新的形象。这个过程可能有意义,也可能有意思。比如说周星驰的《大话西游》,他赋予了至尊宝(孙悟空)市侩的性格,并把唐僧塑造成一个话痨。和经典形象相比,这种解构很有趣,但要是仅此而已,《大话西游》还成不了经典。周星驰给了孙悟空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又给了唐僧一个绝不念紧箍咒的胸怀,这才是让影迷又哭又笑的地方,周星驰赋予了经典形象符合现代观念的意义。
而贾玲恶搞花木兰,胖啊,吃鸡腿啊,这些其实都没什么,关键问题是她改变了花木兰从军的目的。这种改编抽掉了花木兰这个形象的意义,使之庸俗化了。类似的例子还有陈凯歌导演的《赵氏孤儿》,他把换子悲剧给解读成了一场误会。在他看来这种解读更符合人性,然而《赵氏孤儿》的悲剧力量恰恰在于这不符合人性的选择。陈凯歌这么一改,这部戏不再是被伏尔泰津津乐道的伟大悲剧,而成了一部通俗宫斗剧了。结果就是,你让我们看到了一堆被解构了的废墟。
本来,我以为批评得够毒辣了,可看了别人的批评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小巫见大巫了。河南省商丘市的郭姓文史专家说:“这出闹剧,令人作呕,又为之愤慨。其技艺低劣,内容庸俗,不仅歪曲了木兰的形象,也玷污了民族文化,可恶至极。”中国木兰文化研究中心则在公开信里说:“《欢乐喜剧人》栏目如此恶搞,是误导青少年陷入迷途,更是愧对于后世子孙。”玷污民族文化,愧对后世子孙,这哪是对一部喜剧小品的看法,这简直就是对一部文艺大毒草的看法。
也有人说,批判贾玲的一方,比如中国木兰文化研究中心是属于木兰文化的既得利益者,贾玲恶搞花木兰就是动了他们的奶酪。不排除有这样的动机,但正如我并不反对恶搞经典一样,我对基于自身利益的辩论也并不反对,替自己说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好像所谓十博士抵制于丹、红学家质疑刘心武,都不排除有利益诉求在里面。但这次反对的方式却让人心惊。他们争论的不再是文艺作品的优劣问题,而是大是大非的道德问题。其目的是在剥夺贾玲和剧组的话语权,而最终目的是封杀对方。当然,更根本的目的是维护自己的权威。
王小波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当年电视剧《唐明皇》上映的时候,受到了一些观众的批评。于是剧组成员和一些记者就开了个研讨会,会议纪要登在《中国电视报》上。制片人的发言探讨了反对者的民族精神、国学修为、道德水准诸方面,甚至认为那些朋友的智商都不高。王小波被吓坏了:“从此之后,我再不敢去看任何一部国产电视剧,我怕我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忽然知道自己生了个傻儿子而伤心。去看电影,尤其是国产电影,也有类似的危险;这种危险表现在两个方面:看了好电影不觉得好,你就不够好;看了坏电影不觉得坏,你就成了坏蛋。”
当你对我错的讨论上升到你好我坏的争论,话语的空间就骤然变窄。这时候不是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而是我不允许你有不同的观点。而达到目的的方法也不再是说服,而是打压。当人们使用这种手段排除异己的时候,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所捍卫的很多传统,曾经恰恰是被用同样的方法给砸烂的。这说明一个道理,维护传统最好的办法,就是允许各种观念存在,包括恶搞。因为靠封杀的办法来捍卫自己的观念固然十分给力,但却要面临一个巨大的风险:你怎么知道你的观念不是被封杀的那一个呢?本报评论员 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