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
●目前征地拆迁中面临哪些问题?
●如何保障征地拆迁依法进行?
●如何防止被征地农民患“暴富”病?
对话
●居民代表:长沙河西部分被征地农民
●释疑嘉宾: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湖南省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厅、湖南省国土资源厅相关负责人
“十八大”以后,我国城镇化速度加快,截至2012年底,我省城镇化率达到46.65%,其中长沙城镇化率69.38%。这组急剧上升的数字背后,一大批农民征地拆迁后突变市民,他们物质上一夜暴富,以前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也随之改变。“洗脚上楼”后如何当个城里人,钱来得太快太轻松,到底该如何掌握财富?
为求解拆迁暴富引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省人大代表朱江玉在今年省“两会”上提交了《关于建立优化合理的拆迁补偿方式的建议》,呼吁创新和优化补偿方式,建立以补偿为主、社会保障为辅的拆迁补偿体系。
现场调查
一夜暴富衍生三种脸谱
为了解征地拆迁、农民变市民的情况,三湘都市报记者沿着长沙主城区周边征地拆迁集中的城乡接合带转了一圈,发现征地拆迁中有新气象,也暗藏矛盾和问题。
大部分农民面对田地和熟悉乡土的突然离去、身份的突然改变、生活方式的剧烈变化和巨额财富,不知所措、迷失、茫然。从大量的实例中,记者挖掘出一夜暴富仍有正确就业心态的农民、利用突如其来的财富成功创业的农民、陷入欲望深渊甚至堕落的农民三种典型,勾勒出这个特殊群体在城镇化潮流中的不同脸谱。
【就业】
身家百万的“扫地工”
何热华,58岁, 原本是长沙岳麓区天顶乡联络村村民,2009年毗邻梅溪湖的老房子被征收,他和家人便都成了拆迁户。何热华一家8口人,按照人均45万的补偿标准,一家人从毫无积蓄瞬间有了360万元的存款。见面时,他矮瘦的身材让一身深蓝色工作服显得颇为肥大,胸口上印着“中联重科保洁”字样。
拆迁之前,何热华主业是种田,同时做木工,很辛苦,挣钱不多。现在,无论寒暑晴雨,他每天总是6点钟出门,骑着自己那辆锈迹斑斑的老式自行车到3公里外的工厂里去扫地。因为是在厂房,工作并不累,中午能回来休息两个小时,每个月工资是1600元。
现在何热华一家共有四套房子,何热华名下的两套全部买在拆迁后政府规划的安置小区家和苑内。虽然是安置小区,但绿化覆盖率很高,草木几乎占据了楼房和车道以外的所有区域。私家车停满了停车位,剩下的只好停在楼下空地上。与普通的安置房不同,这里的楼层大多在二十层以上。灯光影映下,显得与任何高档楼盘并无二致。
何热华住了其中80平方米的一套。房间不大,玄关处的彩灯显得很温馨,装修很用心。全套橱柜、全套洗浴设备、精致的吊顶和射灯、阳台上的滚筒洗衣机,还有洗手间香槟色铝合金门,都透露出主人不菲的投入。但何热华不断强调自己并未占到拆迁什么便宜,和大多数不愿露富的拆迁户一样,对自己的家底有所隐瞒。
何热华的另外一套房产将带给他更多的稳定收益。由于临近湖南涉外经济学院、第一师范、梅溪湖长郡中学等学校,周边配套设施也十分完善,80平方米的房子一个月可以租到1600元。
何热华账户上有存款,养老、医疗、失业等保险都已买齐。他和老伴两人拆迁所得就近百万元,钱到手就买了房,他说:“这是最稳妥的门路”。儿子们也有稳定收入和不菲的存款,生活安逸,何热华就这样以百万身家,安心地做着保洁员的工作。
【创业】
靠无息贷款成功转型
与老人们谨小慎微地将卖地得来的钱存在银行以应付疾病不同,一些年轻人却有自己另外的想法,他们想用征地拆迁得来的钱干点事业。岳麓区天顶乡永安村34岁的村民李闻中趁年轻还输得起,想“赌一把”。
李闻中家是2007年拆迁的,当时全家补偿了近40万元。“我以前是开出租车的,征地拆迁补偿后,我想开个车行,但遭到父亲反对。老年人求稳,担心我把家给败了,将钱存在银行觉得踏实,不肯拿出来让我做生意。”
和父亲闹了一阵子别扭后,李闻中实在没办法,只得向政府借了创业启动资金10万元,另外政府还有失地农民自主创业扶助奖励3000元,然后向亲戚朋友借了几十万元,总共凑了30万元开起了东升车服务门店,主要经营汽车美容和维修服务。
李闻中的车行一开始不是很顺利,压力特别大,晚上睡不着觉,后来又几次到广东学习,几经波折后,车行终于走上正轨。他现在请了二十多个员工,经营额近200万,每年利润达30多万。
与李闻中同村的儿时伙伴龚逵与他的故事几乎一样,拆迁款被长辈掌握着,自己从政府获得10万元无息贷款开始创业,龚逵于2008年注册了君冠酒业有限公司,在河西做了几个产品的代理,预计今年的销售额可以突破800万元。
龚逵告诉记者,面对拆迁,农民关键是要有平常心,同时要对自己进行思想改造,适应从农民到市民的转变。
【败家】
传说中的“梅老板”
“拆迁补偿,一夜暴富,物质的丰盈与精神的贫困一旦联手,就容易滑向欲望的深渊。”专家说,这群人易患上“拆迁暴富魔咒”征。长沙市周边每个拆迁的地方都流传着暴富者的故事,但这些人受伤后都将自己裹藏起来,政府也不愿意提供这部分人的详细情况。
梅溪湖是按照长沙103号令拆迁的,每家每户都是身家数百万,一夜暴富。天顶乡某工作人员说,有些人无法掌控手头上的巨资,很快耗光了手上的钱财,甚至因豪赌而欠下巨债而妻离子散,他们被附近居民戏称为“梅(梅溪湖)老板”。
“以前这里很多,现在少了,不少人都欠了债逃到外地去了。”在天顶街道一处名叫“浪琴湾”的社区里,被问到“梅老板”的居民大多都这样回答。记者找了3天,也未能请出一位这样的“梅老板”来现身说法。虽然找不到人,附近居民对于他们的“光辉事迹”却能说得眉飞色舞。
“有钱了没处花,不就是打牌赌博。早两年,我们这里赌博成风,再有钱的人家,一下就败光了。”
“还有好多是吸毒的,一到晚上,一群年轻人就聚在一起吸,家里老婆追着吵也没用。”
“有家拆迁户,有了钱还喜欢炫耀,明明不会开车,见别人家买了车,自己也买一辆放在家里显摆。”
燕联村村民徐向阳还向记者指明了一个确切地点:“就在我家旁边,上柏家塘61栋,以前就是著名的赌窝,专邀梅溪湖的拆迁户过来赌博。”
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好像每个人都有两三个邻居是曾经的“梅老板”。但吐槽完了,村民们还是不忘补充一句:“现在这样的人少多了,这些人就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我们虽然没读多少书,但这样的后果我们是看得到的。”
担忧
最怕拆而不安,拆而不建
除“梅老板”之外,还有一批较早的拆迁户,境遇略显尴尬。2000年以后,长沙先后经历了5号令、60号令和103号令三种不同的拆迁政策。
李中甫家距离何热华家只有两三里路的距离。可由于拆迁时间早,按长沙市5号令拆迁,全家4口人的补偿款才10万元出头。眼看着别的拆迁户拿着数十倍于自己的拆迁款,李中甫心里不是滋味。
李闻中家2007年按照长沙市60号令拆迁,也是宅基地安置,但是政府在安置这块行动迟缓,导致2011年才开始修建。“这几年人工、物价上涨,建房子还要倒贴30多万,亏了。”
“以前的补偿标准较低,现在的补偿标准较高。另外以前60号令是宅基地安置,但没有医疗、养老保险等待遇。前面拆迁的农民因此意见很大。”天顶乡某村村支书说,前后政策不一,给基层工作带来很大麻烦。
市民问政
擅自变相改变补偿标准将严办
市民:如何防止拆迁中出现地下出警队或其他社会不法组织拆迁?
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严格规范强制执行的主体和程序。申请人民法院先予执行征收补偿决定的,人民法院原则上不得准许。确需先予执行的,必须报上一级人民法院批准。 “严禁采取暴力、威胁或者违反规定中断供水、供热、供气、供电和道路通行等非法方式迫使被征收人搬迁。”
市民:如何解决被征地农民的就业安置?
湖南省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厅:在劳动年龄段内有就业愿望且未实现就业的被征地农民,每人可享受一次性职业技能培训、职业技能鉴定和职业介绍补助等就业服务。用地、用工单位招用人员时,应当优先招用被征地农民。
市民:被征地农民的社会保障如何解决?
湖南省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厅:城市规划区内被征地农民养老生活保障费用实行个人缴费、集体缴费和政府出资的筹集方式,待遇按不低于当时当地最低生活保障标准确定。“引导城市规划区内符合条件的被征地农民参加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政府和集体给予一定年限(不少于5年)的基本养老保险补贴。”
市民:如何解决征地拆迁中的拆而不建,拆而不安?
湖南省国土资源厅:我省对拆迁安置规定,房屋征收部门未按期交付产权调换房,延长过渡期限的,自逾期之月起。被征收人自行解决周转用房,过渡期限延期12个月以内的,按照标准的150%支付;过渡期限延期超过12个月的,按照标准的200%支付;向被征收人提供周转用房,除继续提供周转用房外,过渡期限延期12个月以内的,按照标准的50%支付;过渡期限延期超过12个月的,按照标准的100%支付。
市民:对失地农民的补偿款使用如何进行监管?如何优化合理的拆迁补偿方式?
湖南省国土资源厅:各地必须严格按省政府发布的标准,编制和报批土地征收和补偿安置方案,依法实施征地补偿。各级各有关部门不得擅自变相改变补偿标准。
在实施征地前,征地补偿安置方案经依法批准后,征地补偿安置费应在3个月内全额支付到位。对未按期全额支付到位的,市县政府不得发放建设用地批准书,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和农民有权拒绝建设单位动工。
建议督办
拆迁补偿方式必须重视
省人大常委会认为,朱江玉代表提出《关于建立优化合理的拆迁补偿方式的建议》是重法律、合情理、顺民意的好建议,并将该建议列为今年的6件重点办理建议之一。6月23日,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陈君文带领督办组专程赴省国土资源厅对该建议进行督办。
与此同时,省国土资源厅成立了以方先知厅长为组长,分管厅领导胡进安为副组长,相关处室负责人为成员的办理工作领导小组,并与有关会办单位积极协商,认真做好办理工作。据悉,省国土资源厅针对征地拆迁中的一些问题,研究起草了《关于进一步规范集体土地上征地拆迁管理工作的通知》,报经省政府同意后,以湘政办发〔2014〕21号文件下发各地执行。之后又赴长沙、湘潭、永州等地调研。
议政
拆迁大喜大悲亟需破题
城镇化意味着国家经济结构的重大变革、社会结构的深刻调整甚至道德文化的重新建构。经济宽裕,村变社区,农民变市民,村委会改称居委会,并不代表失地农民在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上的与时俱进。大批农民一夜之间“洗脚上楼”,生活方式的骤变和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很多人不知所措,甚至晕眩和迷失。
记者调查发现,被征地拆迁的农民在这场巨变中,有的能以正确心态适应新的生活;有的能借助巨额补偿款成功创业;但也有农户因一夜暴富,物质的丰盈与精神的贫困一旦联手,滑向欲望的深渊,不仅暴露出失地农民迷失自我的素质短板,也折射出政府对失地农民身份转变后的管理缺失。
拆迁农民走向新的生活方式,固然需要他们以积极的心态正确应对变化,政府与社会也应该有更多的作为。如何让拆迁暴富农民走出大喜大悲的魔咒,已成为政府和社会亟需关注并破解的民生问题。
记者 李国平 洪雷 实习生 管漫玲 通讯员 罗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