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自己曾经的库房前,苏敏欲哭无泪
本站讯 四年之后,当苏敏再次返回青岛胶州市杜村镇时,她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几次掩面而泣让现场的人不得不落下同情的眼泪。
年近六旬的她早该是陪着儿子抱着孙子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了,可是,她不能够,因为,她近一生的心血,全扔在了青岛胶州这块古老而又前卫的土地上,“我的近2000多万的资产,就这样被人给抢了,我死了也不甘心啊。”苏敏如祥林嫂一般,见到亲朋好友就不停地这样唠叨着。
苏敏是黑龙江省伊春市人,生在林都的她从二十年前开始,就同儿子一起搞木材生意。2006年,她同丈夫来到山东青岛的胶州市,最先为当地一家大型家具厂供
应木材,接下来自己为这家家具厂加工半成品,再接下来便自己开起了家具厂。到2010年底,她的家具厂不仅在当地名气很大,她的家具已出口到了欧美等国
家,可就在她的事业如日中天之时,当地却有人盯上了她的
企业,
先是以“黑手段”强行抢夺霸占了她的新厂设备、成品与半成品,接下来又借用了当地法院的“强制措施”,又抢走了她正在生产的设备与名贵木材,从2011年
6月到这年年底,她的近2000资产全变成了别的人,而最终的借口却只是她欠了20几位工人不到一个月的工资。苏敏说,她之所以能到这个地步,皆因当地法
院和警方充当了黑道的帮凶,不然她绝对不会惨到如此地步。
山东的青岛市,这是中国有名的能容纳国内外商贾的知名之地,那么苏敏缘何能有此遭遇?是她本身出了问题还是真如她所说?几日前,记者前往青岛和胶州市进行深入调查采访。
第一次流泪:丈夫魂断车轮下
2006年9月,苏敏与丈夫从伊春来到了山东青岛的胶州市,为一名叫“一木青城家具”的
企业做家具的半成品,当时的厂房是租用了这家企业的一个车间。苏敏
说,当时为他们做半成品,主要是为了消耗自己的一些库存木材,并未想在这个行业有多大的发展,但入了这行后发现,做家具的利润要比他们从伊春往这里拉木材
销售的利润大多了,于是,夫妻俩认定了这一行,并风风火火地干起来了。
这年的12月13日晚,胶州的天特别冷,也特别黑,苏敏的丈夫早她一步步行回家,可就在离住地几十米远时,被一台当地的红色出租车撞倒了,当她得到消息赶
到现场时,派出所和当地村民已将现场团团围住,他们是在等120,同时也怕再有车经过时造成更大的伤害。苏敏见到丈夫伤成这样,她没有等120的到来,自
己开着车流着泪赶往医院。到医院后,医生宣告不治。
苏敏形容她当时的心情就是天已塌下来了,让她更加撕心裂肺的是,去胶州是她的主意,生来老实巴交的丈夫并不想离开伊春,可是,刚来三个月,命却丢在了这里。
之后的日子,她日夜不睡,只想找到这台肇事的车辆,于是她没黑没白地到处贴“寻找目击证人”的小广告,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在一次贴小广告时,还被一无
牌照的车跟踪,并在无人的公路上几乎被这台车撞到,并从车上下来两人将苏敏打昏,此时,她只想抱着丈夫的骨灰回到伊春老家,再也不踏上这块让她伤心的土
地,可她又一想,自己上千立方的木材还堆在这里没有下家,为“一木”加工半成的合同还没有到期,更重要的是,丈夫在离开她的最后日子里,多次对她说:“我
们一定要有自己的家具厂,要做比‘一木’更大的订单”。想到这里,生性倔强的她又暗下决心,不能这样走了,要把企业做好做大,来告慰天堂里的丈夫,她的这
种想法是人人都能理解的,可是,就是她的这个决定,最终断送了他们夫妻近一生的血汗。
谁是撞死丈夫的凶手成了永久的悬案,苏敏再也顾不上这些,她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了自己的企业上。很快,设在杜村镇房沟村的库房变成了自己的工厂,开始接受国
内众多家具厂的订单。两年之后,这个小厂已不能满足她的客户需求,于是,她来到几公里外的杜村工业园区,租了一个几千平方米的现代化厂房,开始做外国的订
单。
2010年10末,当时由于国外订单太大,她的企业有些忙不过来了,一个五十大多的女人,感觉力不从心,此时她多次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如果他还在,她可省了不少的事,也想到了儿子,可儿子在广州的木材生意也做的不小,离不开,没办法,只好一个人顶着。
由于规模的扩大,工厂开始大量招工。这时有一人出现了,此人名叫赵志波,赵志波得知苏敏这个企业正在为国外订单拚命,他主动对苏敏说:“我以前在外企家具
厂干了多年,是副厂长,我可以来帮你,还能带来一批手很硬的工人”。苏敏一听觉得这事可行,于是她私下里对赵志波进行了简单地了解:“当兵出身,还是党
员,此人应该差不了。”苏敏说:“就这样我便骋他当了我企业的厂长。”但苏敏此时还不知道,当这个赵志波当上了她的厂长时,她已被一张黑色的大网慢慢地罩
住,几双黑手正渐渐地逼近她的喉咙。
第二次流泪:她被非法拘禁二十小时
苏敏说,赵志波这个人还挺能干,平时少言少语,他虽然不懂国外需要家具的技术,但按图纸去干活还算能过得去,因她此时已面对国外60多个集装箱的订单,手中实在无别人可选。
一晃到了2011年的6月,苏敏由于陆续购进了多台外国的最先进设备,又进了大量木材,手里钱很紧,又到了给工人开工资的日子,在她一筹莫展之时,赵志波
来到了她的办公室说:“我的一个好朋友手里有钱,去他那先借点吧,现工期太紧,给工人开了工资再说。”苏敏一听,觉得这倒是个办法,于是苏敏同赵志波一同
去见了他的这位朋友,这天是6月6日。
赵志波所说的朋友,此人名叫管殿军,40岁左右,也是开家具厂的。见到了苏敏和赵志波,他二话没有便拿出9万元,并说如果什么时候需要钱,只要说一声,他
会主动送过去,都是同行,苏敏还是位老大姐,帮助是应该的。苏敏拿了这9万元为工人开了工资,心里很感激这位“管老弟”的仗义劲儿,可她根本感觉不出来,
此人的黑手已离她很近了。
为工人开了工资,苏敏要赶到沈阳会一个丹麦客户,会完这个客户后,她接到父亲的电话,说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病了,她虽然放心不下胶州的厂子,但已病了的母亲对她来说也是非看望不可的,她于是从沈阳飞到了伊春。
她在伊春还没有返回胶州时,就接到了赵志波的电话,说到了发5月工资的日子,他自己决定又从管殿军那拿了6万元
给工人的工资开了。听了这个消息,苏敏心里开始有些不舒服,因后来的工人没有几个,离开资的日子还有几天,完全可等她回去,更何况,这几位工人的工资也用
不上6万元,但不管怎样,口头上,还得感谢这位赵志波厂长,他的行为已“以厂为家了”,实际上,这是赵志波实施他们计划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是6月14日的
事。
就在管殿军借给苏敏第一笔钱后,管殿军就对苏敏提出:“你的订单加工不过来,我这厂子又闲着没活干,不行将你的订单分给我点。”苏敏根本不知道这句话背后
隐藏着什么,她直截了当地说:“你厂的设备不行,你干不了,想干设备得全换了。”听了苏敏的话,管殿军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冷笑了一下。
从伊春回到胶州,已是6月20日的深夜,第二天一早,她刚想进车间看看这些天的生产情况,就在这时,院子里进来了两辆大卡车和两台叉车,她正纳闷时,管殿
军从卡车上跳下来,此时的管殿军,撕下了往日大姐长大姐短的面具,狠狠地对苏敏说:“你不是说我的设备不行吗?你这有,我来拉来了。”苏敏到此似乎才明白
点什么事儿。管殿军接着说:“不行也得行,我不仅要你的设备,还得要你的订单,我的钱是白借你的吗?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盯上你好长时间了,我费了多大
劲?”这一句,苏敏算是完全清醒了,原来,借钱给她不仅是盯上了她的订单,还盯上了她的设备,此时的工厂里就苏敏一个人,她是那样的无助,但她还是拚命护
住了她的设备,管殿军没有拉成。
苏敏:这里的设备全被抢走了
管殿军早已设计好的事哪肯罢手?第二天的21日,赵志波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他与管殿军等人来到她的办公室,进屋便将苏敏控制起来,她想报警,他们摔了她
的电话,管殿军还对她大打出手,此时她一切全明白了,她一个女人是对抗不了他们这些人的,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四台大车和两台叉车,将他的设备、成
品、半成品一车车地运走。四台车从早7点一直拉到晚9点多,晚上近零晨时,这伙人才将她放出来。这一天,发生了几件事:一是逼着苏敏给管殿军一伙写了个
50万的欠条,二是苏敏的一台奥迪车也得给他们“顶帐”,三是将手里的订单转给他们,但苏敏找了种种借口,管殿军一伙没有得逞。在拘禁她的现场,有一位管
殿军称之为“姐夫”的人,是胶州市法院某领导的司机,将她的车骗到院子里后,上车将她车给锁住的,也是这个市法院的一位工作人员,这是她事后才知道的。
这个厂房,总价值达400余万的财产就这样被抢了。苏敏说,当她再回到车间里,看到她的设备只剩下光秃秃的厂房时,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泪水想止也止不
住,当时的心情,说不清是恐惧,是悔恨,但她心里还有一个念头,这样的人,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明抢,不会没有人管的,但她想错了。
第三次流泪:她的工厂被法院无理查封
了解她的人,有人说苏敏太倔强,有人说她太自信,更有人说她傻,当初丈夫死时,她就该离开这里,可她没有。厂子被抢了,她如果从此罢手退出,损失或许还能
小些,可是,她就认定一个理儿,管殿军抢她的东西不能白抢,她手里的60多个集装箱订单不能违约,违约她赔不起呀。她擦干了眼泪,又返回了最早当库房的房
沟村,重新购置了设备,又为她的订单打拚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管殿军一伙并没有对她罢手。
她的这个厂子刚刚生产了二十几天,就在2011年7月12日早上,厂子门口忽然来了一大群人,每人手里还拿着小旗,说她欠工人工资,这些人是来讨薪的,这
一下,苏敏没有懵,因她不欠工人工资,更何况,这些人她大都不认识,领头的就是赵志波和管殿军,她知道这又是管殿军他们又一抢东西的借口。她告诉赵志波:
“我不欠你们工资,凭什么来要工资?”她向110多次报警,两个半个多小时后110来了,这时赵志波当着警察面,将多名工人打伤,其中有一名工人的耳朵几
乎被撕掉,苏敏想靠政府相关部门来为自己撑腰,她又错了。
第二天的7月13日,胶州市法院突然出动了大量的法警和法官,将苏敏企业大门小门全贴上了封条,连正在生产的工人都被封在了里面,有工人与前来的法院人员及赵志波和管殿军等人理论,都被他们给呵斥吓住了。
工厂被封后,法院将这个厂子交给了管殿军、赵志波看管,就连在查封的清单上签字都没有让苏敏签,而是让上诉人赵志波签的字。法院的这种做法,似乎这个厂子
本来就与苏敏一点关系也没有,是管殿军赵志波他们的,是法院为管殿军抢回了自己的财产,而苏敏,只带走了身上的1800元钱,而这些钱,还不够为自己工人
看病的。
在医院里,苏敏看到她的工人一个个的身上全是血,她哭了:“是我连累了你们,真的对不起,以后只要我活着,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法院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查封了苏敏的工厂,自己也觉得很是不妥,意图太明显了,于是,执行局的领导告诉管殿军他们,马上去劳动局进行劳动仲裁,有了仲裁
他们也有了借口。几天后,胶州劳动局的仲裁决定下来了,该裁定书是仅凭管殿军他们自己做出来的假工资明细做出的,裁定苏敏欠25名工人工资总共27万元,
而此时,法院早已将苏敏价值1200多万的设备、原材料、成品及半成品查封了。
苏敏说,按当地的规定,每月的7月15日开上一个月的工资,假如7月13日这天她欠工人工资,那也是欠厂里正在干活的工人6月份的工资,这些加一起还不到
6万元,外面闹事的工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工人。在劳动仲裁下达后,她几次将5月份的发工资明细交到劳动局和法院,以此来证明她不欠工资,但对方不理会,只相
信管殿军他们提供的工资明细。
记者采访时,当地村民告诉记者,在法院将厂子查封后,隔几天就有大卡车往外拉东西,一问就说是法院的。不到一年,这个大院空空的了,连一个小木板也没有留下。苏敏说:“不说我那设备和成品,只那上千立方米的水曲柳、黄菠萝和橡木,就价值近1000万!”
2013年9月,胶州法院执行局经过调查,终于下文件承认,那所谓欠薪的25名工人当中,有12人从来不知道此事,不欠他们钱,去劳动仲裁等手续全是管殿军他们造的假。
到此,法院的错误查封及苏敏的问题似乎有了些转机,可又两年过去了,苏敏每晚还在做着恶梦,她在没人的时候,还在一个人悄悄流泪。
记者手记:胶州,还有多少个苏敏在哭泣?
在刚刚接到这项采访任务时,记者对这个新闻事实是持怀疑态度的,在青岛、在胶州市,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吗?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当地的镇政府、市政府还能干什么呢?这样,不说外商,国内的外地人还谁敢去这里经商呢?但随着采访的深入,记者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个事实!
大门锁着,可院子里的木材却全没有了
于是,记者着手调查管殿军、赵志波等人是何许人也。记者最先了解到的是,管殿军与赵志波多年前就是拜把子兄弟,两人几乎是生死弟兄。管殿军早年前曾跟着一
位“老大”在此称霸一方,在他的所谓“老大”出事后,不久他也进了监狱,罪名是“持枪、斗殴、流氓”等罪,在流氓这项罪上,他的性侵对象竟然是一位可以给
他当奶奶的人女人,这次被判刑九年,而在此之前,他已有被判三年刑的经历,也就是说,他的前半生,在狱中已度过了十二年。
当地人告诉记者,在对苏敏下手之前,他手里的工厂也是“抢”来的,第一个目标竟然是个韩国人,他在对这个韩国“无微不至”地照顾后,将此人弄到自己家里居
住,但没出半个月,此人吊死在管殿军家中,此事惊动了韩国驻青岛的大使馆。采访时,曾住青岛的韩国大使向记者证实,当时他们对这位老板的死是持怀疑态度
的,但又苦于没有什么证据,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当地政府的。”因当地警方下的结论是“正常死亡”。这位韩国人死后,管殿军将这个厂弄到自己的名
下,这是他出狱后的第一桶金。
以欠工人工资为由,管殿军、赵志波还黑过另一家韩国家具厂,当时也是法院以“查封”来配合他们,但这家工厂与他们不敢来硬碰硬,只是退出了这个胶州市不干了,管殿军只是以一笔很小的钱将一个价值一千多万的工厂霸占为己有。
在这个胶州市,每到年底时,因欠工人工资问题,工人闹了起来都会有十家二十家的,但记者得知,能惊动法院前去为工人工资查封工厂的,却几乎没有发生过,那么,苏敏的问题又是怎么回事呢?其原因不言自明。
苏敏说,事发时,她每次都报了警,但警方迟迟不出警还是小事,就连在她多次报警后给她立案做了笔录之后,都是不了了之,所以,她在厂子最后被封了之后,她不再指望当地法院、警方及政府会为她这个外地人给出什么说法。
记者调查得知,在这个胶州市,如苏敏这样遭遇的人,可不只她一个,只是有的人不像苏敏这样的“执迷不悟”,看事不好就撤了。
采访结束,记者的脑子里有许多个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劳动仲裁,法院就能将一个正在生产的资产1000多万厂子给全封掉了?查封后这些财产哪里去了呢?难道这样笑话一般的事就能不了了之吗?
采访时,胶州的警方曾告诉记者,就在法院查封的东西全被人运走后,法院还找到他们警方,煞有其事地让他们破案,当时警方人员全乐了,乐什么?他们没有告诉记者。
记者还在想,管殿军等人的行为,就算是苏敏欠工资是事实,就算苏敏为他们写的50万欠条也是事实,那么,他总共抢了多少财产呢?这样的事,在当地警方也可以不了了之吗?在青岛,在胶州市,还有多少个苏敏在哭泣呢?
在记者临发稿时,青岛市检察院的一位领导终于向记者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告诉记者:自从了解到苏敏的遭遇后,他们对此事进行过调查核实,他本人认为,胶州
市法院的做法,已到了严重的违纪和违法的程度,但事情为什么拖到现在也没有解决,他本人也不能理解,至于具体原因,他说不便说得太多。
就在近日,中纪委书记王歧山在一次重要会议上指出:“有执法人员,凭借手中的权利,随意给百姓定个罪,而其最终目的却是掠夺人家财物,剥夺百姓利益,这是不能容忍的------”王歧山说的多好啊,可是,这个胶州市又是怎么做的呢?
一路调查下来,太多的为什么让记者都无法解开,到此,记者只能祈祷,在青岛,在胶州市,别再出现第二个苏敏……
(记者孙学友 凤凰通讯社 孙逊山东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