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师政委的三张“条子”
本报记者 蔡鹏程 通讯员 王 飞 李连军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师政委王信民如释重负,老领导到底还是谅解了自己。
知遇之恩,应思回报。然而,一个多月前,王信民拒绝老领导多年来唯一的请求,未给其亲属选晋士官打招呼,老领导气得骂他“忘本”。同样的原因,战友说他不讲感情,过去的司机对他产生隔阂……
恩人故交的误解和埋怨,令王信民一度陷入纠结与郁闷。欣慰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他的“负荆请罪”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事我真的办不了。”
一滴水可以折射太阳的光芒。一名师政委的决然选择,折射的是军队改革大背景下部队风气的切实转变。这既是他个人党性观念、纪律意识的直接体现,也是其所在单位风气建设成果的集中反映。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中央军委和习主席科学决策周密部署,一手抓深化改革,一手抓正风肃纪,全军上下作风建设气象一新。过去司空见惯的“潜规则”逐渐无处遁形,过去见怪不怪的沉疴积弊正在得到清除,官兵们实实在在地感到:风气好了!心气顺了!
元旦前夕,记者走访全军多个部队,发现王信民的经历并非个例。采访本上,记录下一大批以身作则、坚守底线的“王信民们”的真实故事。这样的故事,汇成了展示中国军队全新形象的时代强音。
当前,我军“脖子以下”改革全面展开。越是改革进入攻坚期、深水区,遇到的实际问题就会越多,触及的利益就会越深,越需要良好的作风作保证。
改革强军没有局外人,作风建设没有旁观者。在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这场大考中交出合格作风答卷,身在军营的你、我、他,都责无旁贷。
冬日,送别的广播,送行的队伍,为某高炮团营区增添了几分伤感气氛。
正在该团蹲点的师政委王信民站在窗前,望着一辆辆满载老兵的车驶出营区。他知道,那3个兵——老领导的亲属、战友的外甥、过去司机的表弟,此刻都在离去的车上。
车远了,广播停了,送行的队伍散了。王信民从军装口袋里搜出三张纸条,撕碎扔进了垃圾筐。
这三张他装了一个多月的纸条上,写着3个士兵的简要信息。
这三个请托该如何面对?
去年11月底,士官选晋、老兵复退工作紧张进行,高炮团几位班子成员发现师王政委这几天有心事——他烟灰缸里的烟头明显多了。
团长朱自强和团政委朱刚一商议,派曾在王政委身边工作过的政治处主任徐春红去打探。
“没事,你们去忙吧!”面对部下试探性的询问,王信民语气轻松,随后还不忘叮嘱一句:“要加强对营连士官选晋工作的督导!”
大伙哪里知道,王政委正为这事犯愁呢!这几天,王信民接到不少亲朋好友的托请电话和短信,多数他都直接回绝了,可有三个人他没法推辞。
一个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老领导。当年自己还是小干事时,就在老领导的麾下。那些年,老领导不仅工作上悉心指导扶持他,生活上也对他关爱有加。一直以来,王信民都对老领导心存感恩。
这些年,老领导没给王信民添过麻烦,这次一开口似乎就没给他退路:“信民啊,思来想去还是得找你。你知道,我女儿在外地上大学,这个内侄就当儿子看。前年我脑溢血,这孩子请假到病床前照顾我,端屎端尿从不嫌弃。这个忙你要是不帮,我没脸见侄子,也没法向你嫂子交差啊!”
老领导这边还未回复,一位相交多年的老战友打来电话:“老王,外甥选晋士官的事拜托了!听说你在高炮团蹲点,你给团里交代一下吧!”
“首长,这么多年也没求过您啥事!我表弟今年想留队晋升上士,家里三天两头打电话催,实在没办法才开这个口。”过去给自己开车的司机也找上门来。
这事该咋办?王信民有些纠结——都是恩人故交,直接回绝不近人情;情况还不了解,自己不敢轻易答应。
王信民把这三个兵的信息写在台历上,分别撕下来装在口袋里。
师政委留不下一个兵?
斟酌再三,王信民避开团领导,来到这几个兵所在的营连,以了解士官选晋工作进展、听取基层情况的名义,悄然对三个兵的情况进行详细了解。
结果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三个兵都不符合选晋条件。
老战友的外甥选晋中级士官,在选晋考核中因体型超重未达标,经过数天拼命节食,体重略有下降,提出想复查。
王信民将情况对老战友如实相告:今年士官选晋集团军组织各师旅交叉执考,兄弟单位派来的考核组已给出考核结论,无正当理由,不可能为一个人组织复查。
“老兄,我们都在一级领导岗位上,如果为了个别人搞特例,怎么直起腰杆带部队?”“好了,别跟我上纲上线了,就当我没找过你!”老战友的话火气十足。
司机的表弟军事素质较好,但有“硬伤”。在今年的一次演习中,他违规使用手机拍照上网,险些造成失泄密,被上级通报,受到处分。
按规定,当年受过处分的战士不能选晋士官。司机提出建议:可在高炮团走选晋程序,选晋完后调到师里其他单位。理由是过去有人这样“操作”过。
“胡扯!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见首长态度坚决,司机怏怏而去。
最让王信民挠头的,就是老领导交办的事。据了解,老领导的内侄因平时表现一般,在营连综合排名中靠后,若强行选晋难以服众。
“信民啊,排名不能往前调一调吗?实在不行,你从师里协调个指标过去,咱不占基层名额,别人就不会有意见了。”老领导满怀期待。
“老领导,排名都公示过了,谁也改不了;指标都是直接下到营连,没法协调。请您原谅,这事我真的办不了!”
“别糊弄我这退休的老头子!什么办不了,我看你小子就是忘本!”老领导挂断了电话。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王信民心里五味杂陈。
两种“忘本”谁是谁非?
前来汇报工作的团领导无意间听到王政委的电话,心里恍然大悟。
团长朱自强主动来汇报思想,说要倒倒肚里的“苦水”。原来,类似的情况他也正在经历。
朱自强当营长时的老团长前段时间打来电话,请他对一个亲属选晋士官的事给予关照。可以说,没有老团长当年的栽培,自己现在也当不上这个团长,可难就难在孩子条件不够。
为这事,朱自强三天都没睡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老团长说。退伍命令宣布后,老团长第一时间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最后还撂下一句:“要是条件都够了,我还找你干嘛?”
朱自强的讲述,令王信民想起往事:“当初自己当干事时,老领导家嫂子隔三差五做一桌菜给我们改善生活,说我们年轻人两地分居不容易。大年三十我在值班室值班,老领导还从家里煮好饺子拿来陪我一起吃……”
“我不怕闹埋怨,可‘忘本’两个字,像刀子一样扎心呐!”谈到这里,王信民的眼圈红了。也许是怕在部属面前失态,他马上调整情绪,“我们都是带兵的人,如果因为私情破坏规矩,自己受处理事小,坏了部队风气才是真的忘本。”
在门外踱步的团政委朱刚进来了。他原本是想来宽慰王政委的心,可现在觉得多余了。朱刚报告说,今年士官选晋中,团党委班子成员都或多或少接到了请托电话,他们按照集团军、师党委机关的要求,严格标准程序,无一人因个人关系给基层营连打招呼。全团选晋士官72人,通过公示和调查,无一人提出异议。
“政委,您的行动对我们是无声的教育!”朱刚代表全团官兵道出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