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庆门附近的瓦官寺。杨民仆 摄
如果把东晋的书法和绘画分成两大门派,那么书法派的正副掌门是王羲之、王献之,绘画派的正副掌门就是顾恺之、戴逵。
顾恺之在后世名气很大,戴逵很多人没有听说过,其实他做过王徽之的“配角”,那就是王徽之“雪夜探望戴安道”的故事,“安道”是他的字。
老师跟着他学绘画
戴逵是谯郡铚县(今安徽省濉溪县)人,祖父、父亲都做过大官。他从小喜欢画画,但他的父亲是希望他走正途,能成为大学问家,不要搞艺术这些旁门左道。为他找了一个私人老师,当时著名的学者范宣。
范宣一身傲骨,朝廷多次请他出来做高官,都遭到婉拒。戴逵十分敬重老师,跟着他勤奋苦读,范宣对这个弟子也寄予厚望。
但戴逵的爱好总是丢不下,业余时间喜欢跑到野外,坐到山水之间,写生绘画。范宣知道后,大不以为然,说:这是雕虫小技,很不实用;你还是应该抓住青春大好时光,认真读经书。
戴逵也不说话,回去后一个人躲在家里,按照东汉张衡写的《南都赋》,绘成一幅《南都赋图》,然后恭恭敬敬地送给范宣。范宣一看,大为震撼。拿在手上反反复复地欣赏,越发觉得回味无穷,如梦如幻。他把戴逵找了过来,说:我以后跟着你好好学画。从此两人互为师徒,读书作画。范宣又做媒人,把侄女嫁给了他。
绘画轰动了建康
他后来跟随父亲去京城,站在船头看着山清水秀,顿觉美不胜收,一站就是很久。他印象特别深的,是一个渔翁身披蓑衣,驾一叶小舟,时隐时现在烟波浩渺之中,让他心旷神怡。
到了建康之后,两人来到了著名的瓦官寺。这个寺的住持原来是个风流名士,后来因为犯事才出家,但依然恋恋红尘,这里就成了文人雅士聚会的高级“会所”。当时著名的画家王蒙正在为人作画,他以前听说戴逵是个神童,就要他现场表演。戴逵一气呵成,把刚才在船上看到的一幕画了出来,就是《渔翁图》。
王蒙又惊又喜,叹息说:这个小孩将来必定能成大名,只恨自己年龄大了,看不到他鼎盛的那一天。
王蒙一向傲气,不轻易表扬人。周围的人一听,都对戴逵另眼相看。
当时官任太宰的武陵王司马晞,听说戴逵不仅会绘画,还会鼓瑟,就派人召他到太宰府来演奏一曲。
戴逵感到深深的耻辱,当着使者的面把瑟砸碎,说:我戴安道不是王门伶人,不要再来纠缠。
与此相反,谢安任宰相时,也听说戴逵的名声,专程去看望他,两人一见如故,谈画说琴,特别投机。当时有个“潜规则”,宰相会客,要先谈国事,只有和“戏子”才谈“艺术”。谢安似乎是轻视戴逵,但戴逵并不介意,一直谈到红日西沉,从头到尾没提一句政治。
他曾在瓦官寺留下作品
戴逵是当时绘画艺术的集大成者,放在现在就是“中国美协主席”,同时,他还兼任雕塑家协会的主席。
他小时候一天,失手打破了一只鸡蛋,随手用绢布抹去。第二天,他发现绢布硬成了一团。他一想,鸡蛋有粘性啊,于是完成了第一件雕塑作品。具体步骤是:1、找一些破损的白瓦,研磨成碎屑灰;2、打破几只鸡蛋,滤去蛋黄;3、把碎屑灰倒到蛋清当中,反复搅拌;4、揉搓成一个碑的形状;5、等到硬了以后,他写了碑文,并且用刀刻到碑上。
命名为《郑玄碑》,见到的人都很惊讶。
孝武帝时,会稽山阴灵宝寺请他刻一尊无量寿佛木像。他把佛像刻制完成后,大家说“不错不错”。
但戴逵左看右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不知道从哪里修改。他一个个征求意见,大家都说恭维话,没有人当面批评。戴逵躲到屏风后面,偷偷地听。一个个参观的人评头论足,比如:额头太窄、两眼太小、耳朵应当下垂等。
戴逵一一记录下来,反复琢磨:佛像虽然是外来的,但一定要符合本地人的审美习惯。于是反复修改,经过了3年时间,他终于刻制成一尊“最具中国特色”的佛像,那就是:宽额、浓眉、长眼、垂耳、笑脸、大肚。
所有人都惊叹:这就是我们心中的佛像啊。此后,其他人刻佛像,基本不出他的范围,影响至今。
364年,东晋在建康城南建了瓦官寺,后来又建一座塔。396年遭到火灾,全部烧为灰烬。孝武帝下令重修。
又过了10年,狮子国(今斯里兰卡)国王派人送来一尊玉佛像,晋安帝命令戴逵刻造五躯佛像,同时命令顾恺之绘维摩诘(早期佛教著名居士)壁画,藏在瓦官寺。
后人们把玉佛像、壁画和五躯佛像,称为瓦官寺“三绝”。瓦官寺后来几经毁坏重修,到了明代重建,分为上瓦官寺、下瓦官寺。在如今的南京集庆门35路底站附近,有个近年来重建的“古瓦官寺”,这里是上瓦官寺的原址。下瓦官寺的原址现在是工厂。
中国古代,雕塑被称为“雕虫小技”,雕刻作品大多是工匠兼职完成。没有人把雕塑作为一生的“饭碗”,所以对雕塑家的记载极少。戴逵就是极少数中的一个,也成了中国古代最有名的雕塑家之一。
后半生隐居山林
戴逵本来就受他老师的影响,早有归隐山林的想法。等到甩了司马晞“一巴掌”,闹出砸瑟风波后,也知道得罪了“大人物”,更是绝了走仕途的念头。举家搬到了会稽剡县,过起了真正的“桃花源”生活。从此伴随着古柏怪石、清流深潭,和谢安等人游山玩水。王徽之探访他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
孝武帝曾要他出来做官,戴逵说:老父有病,活不了几天了,希望皇上能让我尽孝,收回成命。
孝武帝再没有勉强他。
戴逵一生淡泊名利,但他有个哥哥叫戴逯,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有一天,谢安来看望戴逯,问:你们兄弟两人的志向和事业为什么相差那么远呢?”
戴逯说:因为我忍受不了那份清苦,而家弟也改变不了他的乐趣。
戴逵过着清风明月的悠闲生活,其实外面世界的风声已一天紧似一天,他的哥哥正在忙着应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南北大决战——淝水之战渐渐迫近了,先来看看大战前的北方巨变。
扬子晚报记者 杨民仆